第98章 镇南侯嘴里的“黑石头”-《大明补牙匠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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四月初八,俗称浴佛节。京城的柳絮还没飘完,日头已经毒得有些不讲道理了,烤得前门大街的青石板路都在冒虚烟。
陈氏牙行那块金丝楠木的招牌,在烈日下反而更显油润。门口新换的两尊汉白玉石狮子,被来往的客人摸得脑门锃亮。
虽然天儿热,但这牙行门口的车马阵仗,愣是把这条京城的主干道堵了个半死。平日里那些走路鼻孔朝天的豪门奴仆,此刻一个个手里捏着早就排好的竹筹号牌,满头大汗地盯着二楼那扇半开半掩的雕花窗户,眼神里的焦急,跟贡院外头等着放榜的老秀才没什么两样。
牙行一楼的大堂里,也是人头攒动,不过都是些稍有家底的富商和殷实市民。
而二楼的雅间“听涛阁”内,却是另一番肃杀与奢华并存的光景。
屋里四角摆着四尊半人高的青铜冰鉴,里面盛满了冬天窖藏的冰块,丝丝凉气往外冒,硬是把外头的暑气给镇住了。
正中间那张铺着软羊皮、特制的“逍遥椅”上,此刻半躺着一位身形魁梧、满脸络腮胡如钢针般倒竖的大汉。
这位爷可不简单,乃是世袭罔替的镇南侯,沐恩。早年在南疆平乱,那是拎着两把板斧冲进敌阵的杀神,据说当年大腿中了苗人的毒箭,眉头都没皱一下,自己拔出来还顺手砍翻了三个敌人。
可现在,这位杀神正死死抓着逍遥椅的扶手,那上好的黄花梨扶手都被他捏出了五指印,手背上青筋暴起,像一条条盘踞的蚯蚓。他一双铜铃般的虎目瞪得溜圆,死死盯着陈越手里那个并不起眼的小物件,喉结上下艰难地滚动,竟是显出了几分在尸山血海里都不曾有过的紧张,甚至是一丝……怂。
“陈……陈御医,”镇南侯声音瓮声瓮气的,尽量想维持住自己身为侯爷的威严,可那语气里的虚却怎么也藏不住,“咱这就是个牙疼,怎么还得动刀子?本侯听成国公那老货说,你这就是给他掏掏缝,怎么到我这儿,还要把这种看着像刑具的家伙什儿往嘴里塞?你这手里拿的……怎么还泛着蓝光呢?”
陈越穿着他自己设计的明代医生服,头发一丝不苟地束在脑后,脸上蒙着多层纱布缝制的口罩,只露出一双冷静得近乎淡漠的眼睛。他正拿着一块烈酒浸泡的棉球,仔仔细细地擦拭着手中那把新研制的“弓形锉”。
这东西,也就是现代镰形刮治器的雏形。但这把可是用了刘铁锤费了九牛二虎之力、失败了几十次才锻打出来的“发条钢”,也就是高碳弹簧钢。刃口薄如蝉翼,弯曲的角度极其刁钻,经过特殊的淬火处理,确实泛着幽幽的蓝光,透着一股子冷冽的杀气。
陈越没急着回答,而是不紧不慢地将擦好的器械举到眼前,对着聚光灯看了看刃口。
“侯爷说笑了。”陈越的声音透过口罩传来,闷闷的,却很稳,“这不是刀,这是铲子。您这牙……恕下官直言,比那成了精的老树根还难弄。成国公那嘴里的石头也就是铺路的小石子,您这一嘴,那简直就是泰山压顶。您没觉得自己这嘴里,最近越来越重,连腮帮子都酸吗?不把这‘山’给移了,您这牙根底下都要被压烂了,到时候这牙一掉就是一排,您啃不动酱肘子事小,这张嘴怕是要缩成老太太样了。”
“这么严重?还要掉一排?”镇南侯一听“烂”和“掉牙”,气势顿时矮了半截,战场上的威风也没了,只能乖乖张开那张能吞下两个拳头的大嘴,“那……那你轻点。本侯……本侯不怕疼,真不怕,就是……就是有点怕痒。你那玩意儿别乱戳。”
陈越在心里翻了个白眼:您这腿肚子都在转筋了,还说不怕疼?古往今来,在牙科椅上,众生平等。
“得罪了。张大——哎,对,舌头别乱动,不然割了舌头下官可赔不起。”
陈越调整了一下旁边特制的反光铜镜聚光灯,一道强烈的光束直照进那个深渊般的口腔。
好家伙!
饶是陈越两世为人,见多识广,此刻也不禁在心里吹了声口哨。这哪里是牙齿,这简直就是一个微型的钟乳石洞穴遗址,而且还是刚发生过泥石流那种。
下前牙的内侧,黑褐色的牙结石已经连成了一片,像是一道坚固的城墙,把牙缝填得死死的,甚至已经蔓延到了牙齿咬合面上。原本应该是粉红色的牙龈,被这层厚重的“盔甲”硬生生挤压得退缩了下去,剩下的部分红肿充血,肿得像熟透的烂桃子,表面还覆盖着一层灰白色的假膜。只要稍微用探针一碰,立马就能涌出一股带着腥臭味的脓血。
这就是常年大鱼大肉、豪饮烈酒、又不刷牙的恶果。这口气,比那护城河夏天漂的死鱼还冲,要是面对面说话,能把人熏个跟头。
“侯爷,您忍着点。可能会有点酸,还有点震动。”
陈越左手持口镜撑开那布满胡茬的脸颊,右手稳如磐石,将刮治器那锋利的尖端,以一个巧妙的角度,探入了牙石底部与牙面的结合处。
他没有用蛮力,那样会崩断工具,也会伤到牙釉质。他利用的是发条钢特有的弹性,找准了那块最大牙石的受力支点。
手腕极其微妙地一抖,力量瞬间爆发。
“滋——”
一种金属刮过骨头、带着高频震动的酸涩声音响起。这声音顺着骨传导直接钻进耳朵里,比指甲刮黑板还要难受百倍。
“嗯哼!”镇南侯闷哼一声,全身肌肉瞬间紧绷,抓住扶手的手指绷得紧紧的,脖子上的血管都要爆出来了。
“别动!出来了!”
陈越低喝一声,手腕猛地向上一提,带起一股劲风。
“咔嚓!!!”
一声极其清脆,如同冰川崩裂,又像玉石落盘般的脆响在安静的诊室里炸开。
一块足有大拇指指甲盖大小、厚度惊人、呈扇形的黑褐色硬块,竟然完整地从牙面上崩落下来!它带着一丝新鲜的血迹,在空中划过一道诡异的弧线,然后“当啷”一声,重重掉在了陈越面前那个用来接污物的铜盘里。
铜盘发出清脆的回响。
“呼……呼……”镇南侯像是刚跑完十里负重越野,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,额头上的冷汗顺着鬓角往下淌。但下一秒,他的眼睛突然瞪大了,亮得吓人。
他下意识地用舌头去顶那个刚才被清理的位置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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